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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岩》被禁、解禁之谜

2000-03-29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长篇小说《红岩》出版后,作者罗广斌、杨益言不止一次地讲:“《红岩》这本书的真正作者是那些在中美合作所里为革命献身的许多先烈,是那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无产阶级战士,我们只是做了一些概括、叙述的工作,如果没有烈士们的斗争,这本书是不会出现的。”这是他俩发自内心的声音。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,因为中美合作所渣滓洞和白公馆里的血与火、生与死的斗争,太残酷、太壮烈、太可歌可泣了。罗广斌、杨益言耳闻目睹、亲身经历了这一切,没有中美合作所的狱中生活,没有革命先烈机智巧妙的对敌斗争和英勇壮烈的牺牲精神,就没有《红岩》,但就是这样一部表彰先烈的作品,竟也遭到江青的垂涎和扼杀。

江青把罪恶的魔掌伸向了“江姐”,伸向了罗杨

1965年1月江青先后两次在人民大会堂热情约见罗广斌、杨益言,在长达八九个小时的“谈话”中,她以一副无比关心《红岩》创作的神态,给罗杨出主意、提要求、交任务,要罗杨按照她的想法对《红岩》中江姐的性格和形象进行“修改”。江青给江姐另外设计了一套情节,她说:“你们这本小说……江姐可以改得更好,你们应当把她改好,让她流传下去。”“我国民主革命经验很丰富,但在文学作品中,女共产党员的英雄形象写得太少了,地位高的更没有,韩瑛(指电影“洪湖赤卫队”)是个游击队长,工作有局限;阿庆嫂(指京剧“沙家滨”)是个联络员,社会接触面也不够。江姐不同,是政委。”“要突出写女的,地位高的。”“应当把江姐当作民主革命时期女共产党员的典型来塑造”,“她(指江姐)的性格应当是能文能武,以文为基调,文中带有几分英气……她既善于作公开合法斗争,也善于进行秘密非法的斗争。”接着江青便以帮助罗杨深入理解江姐这样人物的性格为由,把她三十年代在上海滩的生活,在北京街头的流浪,在上海监狱里的表演,以“地下经历”、“革命历史”、“女革命家的性格”介绍给罗杨,让他们把她讲的当作“改造”江姐形象的模式,去“改造”江姐的性格和经历。江青十分露骨的企图,立时被有着丰富狱中斗争经验,有着敏锐政治嗅觉的罗杨发觉味道不对!江青不是要他们如何把《红岩》改好,把江姐改好,而是别有企图,心中有“鬼”!这“鬼”就是“鬼”在一个“改”字上,她要他们把江姐的性格和经历,“改”为江青的性格和经历,为她树碑立传!江青的企图,罗杨在感情上是无法通过的。小说中江雪琴的原型是江竹筠烈士,罗杨在狱中对江姐无比敬重,与江姐有很深的革命情谊。江姐是被美蒋特务枪杀在中美合作所里的,江姐的音容笑貌,狱中坚强斗争的表现,他们亲眼见过,至今还历历在目。江姐的历史,是血写成的历史,他们永远不会忘记。特别是罗广斌,他入党,是江姐介绍的;他入狱后,是江姐通知狱中的难友“此人可靠”;小说《红岩》中的江姐的情节和对话,性格和形象,大部分是罗广斌饱含着革命的深情写出来的。现在让他们把江姐抹去,换上江青,这无理的要求罗杨怎么能接受?!但江青觉得以她当时的地位、权势和声威,罗杨一定会俯首贴耳,听从她的号令,因此她对罗杨一直抱有希望,但经过几次试探,她终于发现无论是死去的罗广斌,还是活着的杨益言,都无意按她的意旨改写江姐的性格和经历。于是一场对罗杨不可避免的陷害开始了。江青露出了凶狠吃人的狰狞面目,她诬陷“华莹山游击队叛徒太多了”,“川东地下党没有一个好的!”一下子就把当年在中共中央南方局领导下,在白色恐怖下出生入死的川东地下党和全体地下党员都判处了死刑!把牺牲在中美合作所里的许建业、许晓轩、江竹筠、陈然、余祖胜、刘国?、王朴等著名烈士、小说《红岩》中的生活原型,都打成了“叛徒”、“特务”;《红岩》成了“叛徒文学”!这还不行,1968年3月15日她又一次狠下毒手,恶狠狠地说:“罗广斌是罗广文的兄弟,有人跟他翻案,我们根本不理他。”(罗广文是国民党的兵团司令,解放军入川后他率部起义,后在山东省政府当厅长,1958年逝世)。对江青的歹毒用心,杨益言的心中非常清楚,这是要把他和罗广斌都打人地狱。杨益言说:“罗广斌是罗广文的兄弟”不是什么秘密,是人所共知的历史,从1965年1月到1968年3月“罗广斌是罗广文的兄弟”始终没有影响江青与罗杨的接触。1965年春天江青无比热情地与他们初次见面时,她不知道“罗广斌是罗广文的兄弟”吗?!后来她亲自签名送给罗杨《毛选》,还叫她的秘书打电话给罗杨,说:“这是主席家里仅有的两部《选集》了。”这时她不知道“罗广斌是罗广文的兄弟”吗?!关键还是杨益言和罗广斌没有按着她的意旨,动手修改《红岩》,“改造”江姐的性格和经历,为她树碑立传。杨益言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江青扼杀《红岩》,迫害罗杨的要害所在。

再版《红岩》就是向社会宣布罗广斌没有问题

从1967年底杨益言离京返渝到1975年底,我与老杨有八年时间没有联系。后来我才知道,在这期间杨益言也受了罪,1968年江青3.15讲话后,他便被抓了起来,先是把他放在原单位看押,不久宣布逮捕,便把他押往川黔交界处的崇山峻岭间劳改,一直到1972年,比他当年被囚在渣滓洞集中营的时间还要长。但杨益言却很少谈他这段苦难的历程。1975年12月14日我突然收到老杨的来信,心中又惊又喜。他在信中道:“前几年,曾受到较严重的冲击,不过也好,经过多方面的审查,没有任何问题,仍维持1956年审干结论——即被捕、出狱的情况是清楚的,狱中表现是好的。现在组织生活已恢复。从个人来说,经过审查,有关问题弄得更清楚了,这就更好了。”在信里他还告诉我:“川东地下党的广大党员;白公馆、渣滓洞牺牲了的同志,经过这次大冲击,也更清楚了,现在的结论和解放初期审查的情况仍基本一样。渣滓洞、白公馆这两处展览馆,均已恢复。经省委批准,许建业、许晓轩、江竹筠、陈然、罗世文、车耀先、叶挺、杨虎城、黄显声、龙光章、宋绮云(小萝卜头的父亲)等烈士的事迹,狱中水的斗争、追悼会、春节大联欢、越狱等事迹,均全部恢复展出,前往参观的中外人士和青少年极多。”“你可能还记得,在写小说《红岩》时,我们曾经明确议论过,这个小说凡是写狱中已牺牲的同志时,大多是有模特儿的(如许云峰取材许建业、许晓轩烈士,江雪琴取材江竹筠烈士,成岗取材陈然烈士,余新江取材余祖胜烈士,刘思扬取材刘国?、王朴烈士……)。现在可以说,小说中所描写的主要人物的模特儿和主要事件都全部解放了。

杨益言的这封信,对我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。“文革”中中国青年出版社被“四人帮”下令停业,1975年刚刚恢复业务,当时我们正在研究解放一批“文革”中被查禁的图书,其中就有《红岩》。老杨的来信,证明《红岩》中所描写的人物和事件没有问题,这就增强了我们争取解禁《红岩》的信心。但不知为什么,我们送上去的报告迟迟得不到回音,一直到1977年2月,这时粉碎“四人帮”已经过去四个月了,许多被“四人帮”禁锢的电影、歌剧、话剧、音乐都解放了,但《红岩》的解放却没有一点动静。

在当时,一本书的解放,就意味着作者解放了,平反了,没有问题了。《红岩》能不能解放,当时已不是它的内容和杨益言的问题,而是罗广斌的结论。按照当时中央有关部门下达文件的精神,在作者没有作出结论之前,他们的作品是不能解禁的,更不要说再版了。罗广斌和杨益言是一个不可分的整体,二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有问题,在当时就甭想《红岩》解放和再版。不久,杨益言来信告诉我:“四川省已经开始清理作品,但只限省内出版的,《红岩》是中央的出版社出版的,还得中青社出面。”看过这封信,我们立时以社的名义给四川省委宣传部、重庆市委宣传部去函,除陈述解放被禁锢的《红岩》理由外,还提出再版《红岩》的要求。为了有效地进行这项工作,我们又派两位同志赴渝,直接与重庆市委洽谈。由于杨益言和重庆市许多同志的努力,加上中青社函电交加,又派人去催促,这就促使罗广斌的结论加快进行。经过半年的努力,罗广斌的问题终于有了结论性的意见。1977年7月17日杨益言以无比高兴的心情写信告诉我:“北影的同志来渝坐等《在烈火中永生》电影的意见,你们又在这时来了两次电话,市委也急了,把问题交给审干办公室限时处理,审办的同志熬了几个夜,问题就初步得到解决。宣传部的同志告诉我,给中青社的复函,已于十六日发出。这件事让我们深深感到:小说《红岩》的解放再版,电影《烈火中永生》的解放,只有在粉碎‘四人帮’以后,深入揭批叛徒江青的罪恶阴谋之后,才有可能解决。”收到老杨的信以后,我们立即向文化部出版局报告,不久就收到了重庆市委宣传部的来函,这样我们便理直气壮,大张旗鼓地安排小说《红岩》的再版。《红岩》的解放和再版,实际上是向国内外宣布罗广斌历史上没有任何问题,“文革”中强加给他的罪名,统统被推倒了,被江青扼杀的《红岩》解放了,罗广斌也解放了。

(摘自《名家》2000年第2期,王维玲文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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